這一天早上，太陽朦朧著，不冷不熱，冬天已遠，楊柳厚積薄發，葉子已經蔥蘢，黃土地上煥發出無限的生機來，春風拂過臉面，像一個豆蔻年華的姑娘用手輕輕地撫摸。母雞伸縮著脖子，在努力吃飯，狗兒瞇著眼睛，似睡似醒，豬在圈裏搶食，哇哇地叫喚，一切都和諧寧靜，像一幅簡筆畫，像一個童話故事。

松林起了床，從水缸裏舀了半盆水，提了暖水瓶，倒了一點熱水，挽起袖子，先洗手，又洗臉，再搓了一把香皂，把半醒的頭顱洗的幹凈清爽，洗完用毛巾擦幹，端起臉盆，把水倒在一棵杏樹下面。他母親早已經做好了早飯，饅頭蒸的發燙，三角鍋裏炒了土豆絲，另一個鋁鍋裏，是蔥油澆過的香噴噴的搟面湯。松林拿了白花瓷碗，先盛了小半碗炒土豆絲，接著掀開蒸籠，筷子夾了兩個白饅頭到碗裏，邊走邊吃，出了門口，坐在石頭凳子上，慢慢享受。吃完了早飯，他還要去找中間人，商量娶越南媳婦的事兒，想到娶媳婦，他心裏美美的。便加快了吃的速度，饅頭吃完，又盛了一碗面湯，呼嚕哈啦地喝著，不經意間一擡頭，看見姐姐愛香空著手走了過來。

他有點意外，愛香嫁了瘦猴以後，回來的不多，除非有事。雖然在一個村，隔的也不遠，其實事已至此，做父母的早就接受了，沒想到愛香還憋著勁兒，前幾年只過年來一次，後來過節也來，後來平時蒸饅頭，煮餃子也送一碗過來，但總是放下寒暄幾句就走了。

松林站了起來，說：姐，有事嗎？

愛香說：你有空嗎？

松林說：沒空呀，我今天有事呢。

愛香說：那算了。說完返身就走。

正好松林母親也端著碗出來，看見了愛香要走，走過去說：愛香，什麽事，來都來了，去屋裏坐會。愛香就跟著母親到了屋裏，剛一進屋子，愛香一把緊緊把母親抱住，嚎啕大哭起來。

愛香這一哭，嚇蒙了她母親。松林也趕緊進了屋，圍著問：姐，怎麽了這是？

愛香平覆情緒，才說是瘦猴病了，肚子鼓鼓的，讓松林幫忙，趕緊送到縣人民醫院去看一看。松林也不去找中間人談媳婦的事了，趕緊雇了一個面包車，和愛香一起進了城。醫生診斷是肝腹水，說是重性肝炎引起的，醫生說有點重，要插管子把肚子裏的水抽掉，預後不明。

愛香就在醫院哭起來。松林辦了住院手續，說去給他們買點飯吃。瘦猴躺在床上，對愛香說：你別哭，醫生的話是嚇唬人的，好好治療，沒事的。停了一會兒，又說：廚房的地下面，有個陶罐，裏面有十萬塊錢，你去取出來，給我看病，看不好也不要緊，家裏存折上還有錢，你以後自己用，跟著我，你也沒享什麽福……愛香哭的更厲害了。本來瘦猴悄悄藏錢，愛香會發火，但是這個時候，她可以原諒瘦猴的一切。

瘦猴又說：這個事不要和松林說，也不要和任何人說。愛香眼淚模糊，渾身無力，爬在了白色的病床上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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